這一覺我睡得很沉。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個水缸,水缸中養了條盤聚起來幾乎將缸底鋪滿的大蛇,仔細看的話,身上的鱗片會隨著牠的呼吸而淺淺的閃著光芒。

不過大蛇身上有許多傷,連尾巴都被一根釘子釘在缸底,時不時的大蛇會抽搐著發抖,似乎疼得無法忍受。

大蛇厭厭的將頭尾團起來,偶爾都會有養料從水缸上丟下來,大蛇只要吃了這些養料,漸漸的就有了力氣拉扯尾巴上的釘子,連血肉被撕扯開來無動於衷。

突然有一天,水缸裡被丟入了一條小魚,小魚歡快的在水缸裡游動,大口大口的吞下原本應該要沉到缸底的養料。

大蛇無法吃到養料,也無法驅趕小魚,身體的疼痛讓牠一天又一天的萎靡下去,。

就在大蛇奄奄一息的時刻,一隻尖利的木棍悄悄的出現在水缸上方,極快的在小魚還一無所知的時候刺穿了小魚的身軀,將抖動著、開闔著口喘氣的小魚送到大蛇嘴邊。

大蛇猶豫,祂不想吃小魚,因為祂知道小魚有一天也能夠成長成跟祂一樣的大魚,到時候,沒有束縛的小魚便能自由的逃離水缸。

但水缸外出現一尾小蛇,被人捏在掌心中,手指掐著小蛇輕輕一捏,小蛇便痛苦的吐舌發出嘶嘶的氣音。

大蛇見到小蛇,只好抬起無力的頭,張開嘴一口一口的將小魚給吞下腹中,充滿養料的小魚撫慰了祂重傷的身體,長久的疼痛獲得了舒緩。

大蛇又活下來了。

祂已經不記得吃了多少小魚了。

祂已經不想再吃小魚了。

某一天,又一條小魚被丟了進來。

跟之前的小魚不一樣。

這條小魚看起來像死了一樣。

灰白灰白的身軀,黯淡無光的鱗片,連游動一圈都有困難,三不五時的還停在水波中晃盪,當大蛇以為小魚會就這樣嚥氣的時候,卻又突然地暴起的衝刺繞著水缸游好幾圈,接著又氣喘吁吁、要死不活的飄盪。

好嚇蛇的魚……

祂一點都不想吃,真的,拜託。

可以換一條嗎?

我茫茫然的從夢中醒來,吸吸鼻子,覺得空氣中有種熟悉的乾燥感和涼意。

鼻腔深處一癢,我打了個噴嚏,緩緩的坐起來。

看著自己整個身體躺在地板上,一腳卻掛在板凳上,暗想果然板凳還是不好睡啊。

我起身用力的伸了個懶腰,拉開僵硬酸痛的肌肉,一邊打呵欠一邊打開拜殿的門。

一陣乾燥冰冷的空氣撲上來裹住我,用力吸進一口的喉嚨因為寒冷而瞬間緊縮,嗆得我猛咳。

好一會兒後我才停下咳嗽,揉了揉因為嗆咳而擠出的生理性眼淚,我驚愕的看著外頭的景象。

我進入拜殿前,還是五月初微涼的季節,滿山的新綠微風,空氣中隨時帶有新發枝枒的氣息,正是萬物復甦、欣欣向榮的時候。

而現在放眼望去盡是深深淺淺的黃褐色,從山腰下望下去的田地已經只剩下收割後的乾枯稻梗和黑色的田土,四周都是枯草殘枝,居然已經是一副要入晚冬的模樣。

「神明大人?」

我抱著雙臂轉頭,男孩臉上的驚愕只閃過一瞬,將身上那件破了個洞能看到裡面棉絮的外掛脫下來披到我肩上。

「我睡了多久?」

我不客氣的將手伸進袖子裡,貪心的感受著那份溫暖。

「六個月又十八天。」男孩提起剛剛放下的整捆細樹枝,堆到已經有半人高的柴堆上,拉過旁邊雜亂的樹枝堆開始整理。

我順著柴堆往旁邊一看,在我睡到不醒人事的時候神社側邊立起了一個簡陋的小木屋,木屋上的縫隙還糊著泥土防風,我用手碰了下並沒有搖晃的感覺。

「這是你自己做的?太厲害了。」我讚嘆的說。

男孩停了下動作,點了點頭,又繼續手上將細樹枝折成固定長度的工作。

嗯?

這啥?

這模式……

怎麼有點眼熟呢?

感覺就像我爸不知道說了什麼惹火我媽卻還不自知我媽生悶氣不說任何話悶著頭做自己的事情等我爸自己發現自己到底到底犯了什麼錯但是其實我爸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的時候,一樣?

我用指尖摳摳因為冷空氣而發癢的鼻尖。

「我做錯了什麼嗎?」蹲到男孩身邊,發現身體不停搖晃,只好直接坐下,「是我睡太久了?還是別的?你總是要告訴我啊。」

男孩手上的細樹枝被凹成了U字形,他默默的停住了動作許久,久到我的屁股覺得涼的有點發麻了,樹枝才「啪」的一下被折斷。

「不要,」男孩的聲音小到我差點就要聽不見,卻又神奇的清楚,「不要再幫助村子裡的人了。」

「你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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