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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兩人掌心貼合的地方,一條細細的金線游走在男人肌膚上,沿著手掌緩緩的往手臂上爬,延展出我看不懂卻華美繁複的線條。

掌心處傳來輕微的搔癢感,我攤開手掌一看,兩人的手掌間浮著一顆小小的圓球,正緩緩流轉著金色的光芒。

小金球轉動溢出細細的金粉,漸漸的凝形成一尾擺著蝴蝶尾巴的圓肚小金魚,款款的在空氣中游動。

男人眼神一變,用另一手快速且狠戾的撲抓上去,我還來不及阻止他,小金魚瞬間一跳便投入他的掌心,就像刺青一樣貼進男人的皮膚在他身上游走,每經過一處就蔓延出符文般的金色線條,將他綁縛的動彈不得。

最後小金魚從男人好看的鎖骨跳出來,還彈出些許散落的金粉拍在男人臉上,小幅又快速的擺著尾巴朝著我游過來。

「住……住手,」男人咬牙抵抗著身上的金紋,低啞帶著磁性的嗓音搔刮我的耳膜,一陣小小的顫慄從我的背脊竄起,「不要碰……」

聽了男人的話,我正要後退閃開小金魚,卻見小金魚尾巴用力一彈便往我這裡跳落下來,我反射的將雙手捧成碗狀要接住小金魚,卻見我手上像是有一層的水波,小金魚投入後泛起陣陣的漣漪後,消失在空氣之中。

手背上傳來微微的癢感,我翻過手一看,小金魚成為一道金紋正在我的左手手背上緩緩游著圈,隨著它的游動,接連的金色符文一個又一個的浮起,而男人身上的金紋像是在呼應一般的閃著光芒。

直到金色符文在小金魚身邊圍了一個圈,小金魚這才滿意的閃爍兩下,緩緩的沉入皮膚下,直到消失不見。

我瞠目結舌的看著手背,再次抬頭望向男人。

他身上的金紋也正緩緩的從肌膚上消失,沉進他結實賁起的健壯肌肉裡……

不要吐嘈我一直注意他的身材!

我就喜歡肌肉嘛!

超喜歡的!

當最後的金紋消失的時候,我似乎看見了他皮膚上閃過銀白的光芒,但轉瞬又消失不見,讓我不確定是否真的看見那道銀光。

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個金魚是什麼?

為什麼會出現?

即使滿腹疑惑,我還是上前先關心瞬間成長成大人的男孩。

「你沒事……唔!」

我才靠近一步,衣領馬上就被抓住狠狠的扯過去提起來,明明我已經不算矮,被他這樣一提,居然只能用腳尖努力的墊高才不會整個懸空。

他已經是成熟男人的臉龐湊在我面前,完全不遮掩的顯示著憤怒、氣惱、不甘、忍耐,甚至有一瞬我覺得他好像在擔心我。

「你想死的更快嗎?啊?」

「你適應的越快,死期就離妳越近,你知道嗎?」

「你以為你是什麼?神明?哈!」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貧弱的神明,你能做什麼?你能讓土地不結凍嗎?妳能讓氣候四季溫暖嗎?你能減輕生病的人的痛苦嗎?啊?!」

「你什麼都無法做!」

「你就是個以神為名的……!」

或許是看我已經被提著的衣領勒到無法呼吸、臉色漲紫,他把手一甩,鬆開我的衣領,我才能嗆咳的喘氣。

用力的大口大口吸氣,我突然有股無名火燃起,直起身子就奮力往他的胸膛推去,在沒有預料之下他那對我來說跟熊一樣魁武的身軀居然被我推得後退半步。

「我也不是自己想來的啊!」

「為什麼不讓我就這樣死了呢!」

「要不然不要讓我死啊!」

「我還有爸媽耶!我還有兩個妹妹耶!我妹妹一個才國中生!一個才大學生耶!」

「天知道哪個鬼想當這個什麼破神!一點用都沒有!」

「與其這樣還不如讓我回去啊!」

「什麼重生!爛透了!要是我能選我才不要來啊!」

我聲淚俱下的怒吼,彷彿這樣能夠把一直藏在心裡的不安和恐懼給消除,但是,一點用都沒有。

我還是很害怕。

我還是很恐懼。

我還是一點都不想要待在這裡。

我……

我想……

「我想回家啊……就算是鬼也好……我想回家……」

我無法停止的大聲嚎哭,任由眼淚鼻水不停的流淌下來,直到有人拉起我的手,用那件外掛的袖子幫我擦臉。

「……鼻血都糊開了。」男人一臉嫌棄的說。

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我撲上去將臉按在已經被他撐裂的衣服上瘋狂磨蹭,將臉上的溼糊都笱在他身上。

他嫌惡的做出想跑的動作,卻又克制著自己不動,直到我把臉擦乾淨為止。

「喂……」我揉揉因為爆哭而漲痛的鼻樑,「說起來,我根本不知道你叫什麼?」

「……鉑。」他似乎不太想告訴我,不過因為我問了所以不得已只好告訴我自己的名字。

「只有一個字?」

「嗯。」

「喔……那,為什麼你會,」我來回的看著他跟孩童時比起來暴漲的身高,「突然長大?」

鉑露出一種,我知道你為什麼問但是我不是很想告訴你而且難道你不知道一切都是你的錯嗎?的表情。

嗯?

可是他的表情跟剛剛幫我擦鼻血的表情是一樣的,我是怎麼知道他豐富至此的心理活動的?

我張口又想問些什麼,鉑舉起手阻止我說話,抬頭仔細聆聽著什麼我聽不見的東西。

「我這個模樣暫時不能出現在村民面前,我到後山上去躲起來一陣子,聽著,」鉑拉住我的手臂,用一種我媽告訴我月考沒有全部及格我就災細啊的表情認真看著我,「我剛剛說不要再幫助村民是真的,剛剛發生的事情也不要說,我會回來找你,絕對不要再適應這塊土地,否則你真的會死的。」

鉑看看我一副傻呆呆的點頭,忍耐的用力抿唇,才轉身往神社後的樹林裡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樹林中,我沮喪的低下頭吸吸鼻子,莫名有種惶然的不知所措。

「神……神明大人?」

我抓起袖子往臉上狠狠的抹幾下才轉身,幾個月前捧著剛出生兒子讓我抱抱的男人,一臉鬍子拉渣、憔悴且驚愕的看著我,隨即馬上跪倒在地上,幾乎是用爬的爬到我跟前,雙手顫抖、敬畏的用指尖觸碰我的鞋面。

我驚訝的退後兩步,男人馬上又膝行的跟上來,讓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跟著男人再次來到他家,還沒進屋子就可以聞到一股新鮮濃厚的藥汁味道,屋子裡一名婦人正背著個嬰兒掩面哭泣,上次見過的醫師太太正低頭輕聲跟她說話。

一臉嚴肅的醫師從裡面的房間走出來,不意外看到我,用一種意料之外恭敬的態度請我到裡面的房間。

我進到屋子裡,只見幾個月前還在我眼前像隻小羊一樣奔跑嬉笑的小女孩,一臉蠟黃削瘦的躺在床上。

「……剛入冬的時候著涼,原本沒什麼大礙……病情反覆,發燒、又嘔吐,最後開始咳血……」

醫師的聲音時遠時近的,我聽的不是很清楚,只能疑惑的看向屋子裡的兩個男人。

「那……找我來做什麼呢?應該有其他的方法不是嗎?」

「已經沒有辦法了,只剩下最後一口氣,」醫師哀傷卻平靜的望著床上的孩子,「找你來是讓你……讓她走得平靜些,至少不要那麼痛苦。」

「我?」我驚訝的來回看小女孩和醫師,最後搖搖頭,「我哪有什麼辦法……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一點用都沒有……」

「試試吧,即使我們都不知道你能起什麼作用,」醫師淡然的說,「但是要試試看才知道,不是嗎?」

「大人,神明大人,」粗壯的男人在我跟前合掌伏地,「求求您了……讓這孩子好過些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我無言的望著男人,許多小小的白點像雪花一樣從他身上飄起,融入我的身體裡。

涼涼的、暖暖的,還有,悲傷的。

我遲疑的轉身,掙扎了好一下子才邁開腳步走到床前,在床緣坐下,伸手摸摸小女孩的額頭,驚訝指尖下那層皮膚以外,幾乎只能摸到骨頭。

小女孩迷濛的睜眼,望著我好一會兒後好像才認出來,笑了起來。

「神明大人……」

稚嫩且嘶啞的聲音,像是將紙張緩緩撕裂一樣,刮得耳膜又癢又疼。

「欸……」我應了一聲,卻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好。

「神明大人,可以……唱歌給我聽嗎?」小女孩露出跟以前一樣甜甜的笑容,羞怯的問。

「唱歌?」我愣了一下,苦笑起來,「我會唱的歌不多呢。」

「一首就好了,一首就好……」

「好吧……讓我想想啊。」

我爬上床將小女孩摟起,抱在懷裡輕輕搖晃,思索了一下後張口。

記憶中的歌曲緩慢又沈重的吟唱出來,隨著我的哼唱,屋內緩緩的吹起一陣又輕又暖的微風,似乎將屋內原本讓人幾乎窒息的寒冷給驅散開來。

我一邊唱,一邊用手輕撫小女孩的臉頰,小女孩望著我微笑起來,然後閉上她的雙眼,再也不睜開。

我在小女孩父母的敬拜中離開,內心卻感到無比的羞恥。

我……

我什麼都做不到。

站在神社的山腳下,我哽咽的抽泣。

這次,沒有人替我擦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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