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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找不到,但是我可以感覺到,」白蘄可愛的小臉露出有點苦惱的表情,
「只知道大略在此方圓百里以內吧。」

方圓百里,就是圓周直徑五十公里的範圍。

洗墨怒到翻桌了…在心裡。

牛鈴說起來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中國幾千年的農業社會,可以養上一頭牛耕田
的農戶都會在牛脖子上繫一個,牛隻走動的時候會發出低沉的敲擊聲。

洗墨很小的時候看過拉牛車的牛脖子上就繫了一只,搖晃時就發出喀啦、叩啦的
聲音,不清脆,但很樸實。

現在有些風鈴或者門鈴還會仿著那個樣式來做,響起來的時候很有懷舊的風情。

洗墨當然不會真的跑去找牛脖子檢查,現在看到牛都炒好端上桌了,哪裡還找得
到活生生的牛。

「看得到啊,」某個同學笑說,「我家附近的河堤邊不知道誰常常放了五六頭牛
在那兒晃,偶爾看到還挺新鮮的。」

洗墨跑去看,離那些牛有個百公尺遠遠觀望,只有一頭牛脖子上繫了鈴,但那鈴
上帶著銅鏽,很明顯的是現代工廠鑄的。

雖然知道不可能在這邊就這樣找到,但洗墨還是有點失望。

看了下時間,離去接水子還有段時間,下午也沒課了,洗墨乾脆在水泥堤防上坐
下來稍稍消磨下時間。

坐在堤防邊上看著那群牛悠哉的嚼草、打瞌睡,鼻尖可以嗅到草香,清風微微地
吹過帶來清爽的涼意,陽光讓雲層擋住,天色明亮透徹卻不炎熱。

有種慵懶的悠閒感,時間的流逝似乎變慢了,平時學校、打工、家裡三頭燒,難
得有了這樣的閒適,讓洗墨就這樣完全放空,連動都不想動。

突然靈光一閃,洗墨想到了什麼似的,跳下堤防直衝回院子裡。

攤開素白的宣紙,洗墨拿起墨塊深吸一口氣,開始磨墨。

感覺到有一絲微暖的氣流從體內集中到手裡,再流到墨塊中,磨成反射著光的漆黑
濃墨。

磨好墨後,洗墨才放鬆的吐出一口氣,只是這樣簡單的動作,就讓他神色有些疲累

沒有片刻休息,抓起一枝狼毫筆試了下筆毛軟硬,洗墨沾上墨汁開始大筆揮毫,在
宣紙上大膽又小心的染上墨色,一勾一勒、一筆一劃都替筆下的圖慢慢注入活潑的
生氣。

不知道畫了多久,天色慢慢的轉為橘紅,映得窗櫺好像一片火燒似的,洗墨才滿頭
大汗的放下筆。

疲憊的癱坐在太師椅上,洗墨搥著右手,舒展一下有點僵硬的肩背,看著天色,
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似的…

「啊!水子!」

洗墨跳起來,抓起車鑰匙準備衝到幼稚園去,才踏出屋子,就看到一個大約十來
歲的男孩牽著水子走進來。

還來不及反應,男孩看見洗墨,先用鼻子哼了一聲,「這時候了才想到,怕是早
被拐走了。」

正在想這語氣很耳熟,只見那男孩脫下外套,立刻就變成個子小小的白蘄,手中
的外套也變成那件黃色雨衣。

水子則是默默的走到洗墨身邊,伸出小手揪著洗墨的衣角,緊緊的把那片衣角捏
在手心中。

「抱歉…水子。」洗墨摟住水子,拍拍她的背。

或許是嬰靈的記憶,水子對離開洗墨這件事異常的恐懼,剛開始上幼稚園的時後
,洗墨還蹺課三天坐在教室外面讓水子隨時可以看到自己,才讓她安心下來。

這下會不會讓水子成為拒絕上課的小孩?

「我說你啊,有什麼事情也打通電話,讓重衣來接人,就這樣沒消沒息的是個什
麼樣?這樣還敢說要帶小孩?你這小孩啊…」

洗墨啼笑皆非的接受白蘄的訓示,一個五六歲的小孩手插腰指著比他高上許多的
大人教訓,被教訓的還只能彎腰低頭認不是,是個有點奇異的畫面。

讓白蘄訓話了到了一個段落,洗墨才從屋裡拿出那幅他畫了一個下午的畫來。

一頭老青牛跪臥在田野間的樹下閉目小睡,不遠處有棟農舍小屋,旁邊有條溝
流過轉動水車,黃昏的暮色映在畫上,就像農村的黃昏景色,幾乎可以聽見那流
水及水車轉動時木頭摩擦的聲音。

白蘄看著畫許久,才伸手接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白蘄眼角閃著水光,「我都快忘了,它只是個破土牛鈴
。」

而他白蘄,是個手裡甩著細竹枝趕牛的小牧童。

多久沒有想起了,那青草原野的芳香,清風撫過的微涼,在樹蔭下,他靠在老牛身上
睡著,可以隱約聽見阿娘喚他回家。

「土鈴,土鈴,我們回家吧。」

白蘄伸手探進畫裡,一頭老青牛緩緩地讓他牽出畫中,原本洗墨沒有畫上的牛鈴,
正掛在老青牛脖子上,喀啦喀啦的響。

那是個很簡單的鈴。

是白蘄的阿爹找來黏土替家裡做甕,剩下的一點殘料,隨手捏成了牛鈴給白蘄玩。

他被賣做丹童的時候,什麼也沒帶,就只把這牛鈴抓在手裡,連死時也不放。

曾經,他不想當什麼丹童,也不想當什麼引魂者,就只想當個小牧童罷了。

如同這只牛鈴,只是個牛鈴而已。

熟練的翻上比自己高上一倍的老青牛,手裡一甩,明黃色的雨衣變成了簑衣,披
綁在身上,一拍牛臀,老青牛昂首回應的哞叫。

「阿青,阿青,走嚕,我們回家了。」


當晚,洗墨找出伯祖以前藏在廚房的陳紹,倒了一小杯,坐在院子裡望著星空啜飲。

似乎可以聽見,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牛鈴擺蕩時,那個喀啦、喀啦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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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鳴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