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的人就像暴露狂，無法忍受沒有人看

阿進一聽阿智說要再玩一次馬上頭也不回的跑了，只留下阿智苦著一張臉回到屋
裡對著笑得開懷愉快的阿智表哥。

「怎麼？不敢玩了？」不等阿智回話，阿智表哥笑著繼續說，「不敢玩就算了，
沒事快回去，別打擾我清淨。」

原本阿智以為阿智表哥只是說說而已，可是站在一邊看他吃菜喝酒半晌，也不見
有要幫忙的意思，只好扁著嘴回家去了。

回到家只見陳爸爸在客廳裡翻閱報紙，廚房裡傳來姊姊跟陳媽媽忙錄的聲音，只
有五歲的小妹妹正盯著電視上的海綿寶寶看。

「葛格。」陳小妹看到阿智回來，笑露出一口小白玉米一樣的牙齒。

沒有心情陪著小妹玩，阿智坐在門廊前的階梯上，雙手撐著下巴望天發呆，待到
陳爸爸要叫他吃飯的時候，阿智的一臉楞呆的張著嘴看著天空，口水都快滴出來
了。

「阿智啊，」陳爸爸拍拍阿智的頭，「發什麼呆？要吃飯了。」

「阿爸。」阿智這才回過神來，抬頭望了下父親，又低下頭。

陳爸爸見阿智悶悶不樂的樣子，陪他坐在階梯上，「怎麼？不開心啊？」

阿智搖搖頭，又點點頭，「阿爸，享ㄟ會不見都是我害的對不對？如果我沒有讓
他們進大厝，享ㄟ就不會不見了…」說著，眼淚都還沒落下鼻水就先流出來了。

阿智畢竟只是個孩子，玩伴失蹤的恐懼及害怕讓他心驚膽顫，深深覺得若是當初
不在玩伴前顯擺、如果不要帶著他們進大厝，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阿智，你知道為什麼大厝明明是村子裡的重要地方，卻只有我們家管嗎？」陳
爸爸看著阿智搖搖頭，笑了笑，「那是因為只有我們陳家能管，也只有我們陳家
必須管。」

「記著，不管如何，看守那間大厝，永遠都是我們陳家人的責任及義務，知道嗎
？」看阿智似懂非懂的點頭，陳爸爸拍拍阿智的頭，「去洗把臉吃飯吧，不然你
媽要生氣了。」

看著阿智進屋，陳爸爸起身走進廚房，對著妻子招手，「美華，上次隔壁給的那
瓶陳紹拿給我，我出去一下。」

陳媽媽看了陳爸爸一眼，什麼都沒說就把那瓶藏在櫃子深處的陳年紹興拿出來，
抹去上面的灰塵，還拿了餐盒裝了桌上大半的好菜打包起來交給陳爸爸。

「阿爸？要吃飯了，你要去哪？」陳姊姊餵著陳小妹吃飯，忍不住問道。

「囉唆，阿爸要出去還要跟妳報備喔，看妳阿妹嘴裡東西都掉出來了。」陳媽媽
把東西往陳爸爸手裡一塞，對著陳姊姊斥著。

陳姊姊一看，果然陳小妹正在把軟爛的豆腐往嘴巴外擠，黏糊噁心的樣子讓陳姊
姊皺起眉頭，卻讓陳小妹樂得咯咯直笑。

「慢慢餵，不要一次餵太多。」陳爸爸溫和的叮嚀陳姊姊，又疼愛的摸摸陳小妹
的頭，才提起東西出門去了。

當晚，陳爸爸沒有回來。

直到凌晨微光初現的時候，阿智就被敲門聲吵醒，揉著眼睛走出房間，看到陳爸
爸白著一張臉、步履躝跚的讓媽媽扶進屋裡。

阿智偷偷地在陳媽媽忙著處理其他事情的時候溜進房裡，只見陳爸爸躺在床上閉
目休息，眉頭緊鎖的樣子似乎睡得很不安穩。

阿智坐到床邊的地板上看著陳爸爸，好半晌才怯生生的小聲開口，「阿爸？」

陳爸爸眼皮顫動了一下，才緩緩睜開來，看見床前的阿智露出一個虛弱卻溫和的
笑來。

「阿爸，你怎麼了？」不自覺的，阿智的聲音裡混了些鼻音，也不知道是剛睡醒
還是哽咽的。

「阿爸沒事，只是酒喝多了不舒服，」陳爸爸伸手拍拍阿智的頭，「乖，再回去
睡一下。」

陳爸爸似乎真的是倦極了，看阿智乖乖點頭便微微一笑，閉目休息。

因為無法起身，所以陳媽媽打了電話替陳爸爸用急性腸胃炎的理由請假，即使陳
爸爸風雨無阻、不遲到、不早退、工作效率高，陳媽媽還是被陳爸爸的上司在電
話裡刁難了好一陣子才勉為其難的准了假。

這天傍晚阿智帶著食盒到大厝，意外的看到阿智表哥似乎心情特別好的坐在神明
廳等他，不僅臉色紅潤氣色好，唇邊總是帶著些微諷刺的上揚也讓好心情的笑容
給取代了。

雖然滿肚子困惑，但阿智還是默默地擺好菜，恭敬地點上香，什麼也不多問。

阿智把香插進香爐，阿智表哥就開口了，「最近風大，外頭落葉都落了滿地，掃
一下吧。」

阿智看看阿智表哥，再看看左邊，轉頭再看看右邊，最後才指著自己不確定地問
，「我去掃？」

「難不成是我去？」阿智表哥挑眉，指指自己的腿，「我可是殘障人士。」

雖然萬分不願意，阿智還是拿起竹掃帚走到中央的曬穀場，一下一下的掃起最近
落了遍地的葉子。

落葉這種東西，雖然分散開來看起來輕薄，但是當全掃在一起了以後，那重量也
是不容小覷的，不一會兒阿智就掃的滿頭是汗，掃一會兒就要停下來讓酸痛的手
臂休息一下。

奮力掃了許久，才掃好小半個院子，阿智手撐著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竹掃帚休息，
看著還有大半個院子要掃，就忍不住的嘆氣。

活動了一會兒，一休息起來腦子裡就開始呈現放空的狀態，阿智楞楞地仰頭往上
看，讓這四方的大厝所圍起來的天空，看起來是那麼的高遠、遼闊，叫人移不開
視線。

什麼也沒想的，阿智不自覺的掀動嘴唇，「一…二…三……木頭人？」

一陣狂風瞬間掃過院子，將滿院的落葉吹上天空，枯黃的葉子就像是暴雨一樣發
出刷拉拉的聲音。

阿智抱著頭臉，眼前卻還是讓大量落葉給遮蔽著無法看清，突然間，阿智感到背
部一陣發麻，猛然正想轉頭，卻讓一隻手給按住。

抬頭一看，只見阿智表哥一臉期待興奮的站在身邊，之前因為總是不見日光而蒼
白的臉頰似乎因為興奮而紅潤著。

「好久沒好好吃一頓了，」阿智表哥豔紅的舌頭舔過嘴唇，「不知道會不會消化
不良。」

「記住，不要轉頭。」阿智表哥丟下這句話，就朝著阿智身後走去。

阿智只覺得這陣風似乎不會停的直颳，背上的發麻開始滲入絲絲涼意，讓他好幾
次都想轉頭，卻因為阿智表哥的吩咐不敢動彈。

突然一陣幾乎撕破耳膜的野獸哀號聲鑽入耳內，嚇得阿智抱著頭蹲在地上不敢動
彈。

又過了好一會兒，一個東西拍上阿智的肩膀，阿智一個機伶從地上跳起，猛然轉
身。

只見阿智表哥一手舉在半空中，勾著戲謔微笑的嘴唇似乎比平常還要紅潤了許多
。

「抓到了。」阿智表哥輕彈了下阿智的鼻頭，便轉身一拐一拐的走回屋裡，留下
一頭霧水的阿智。

享ㄟ兩天後在山上的一處山溝中被人找到，有些脫水跟營養不良，也許是驚嚇過
度，整個人癡癡呆呆的，問什麼話都不會回答，只是兩眼發愣、沒有焦距的看著
半空。

阿進偷偷的跑來跟阿智說，在他家門外走來走去的東西不見了，沒兩天就恢復到
原來活潑頑皮的樣子。

陳爸爸很快的就像以前一樣健康的去上班了，只是偶爾會在沒人注意到的時候，
掩著口咳嗽。

阿智不知道為什麼，跑去問了阿智表哥，阿智表哥的好心情維持了很久，很難得
的對阿智說了許多平時不說的東西。

「你那個被抓走的朋友能夠找到就算萬幸了，還想完好無缺？想得美了，」阿智
表哥從鼻子哼笑，「你有沒有試過把吃下肚子好一會兒的東西吐出來看過？會跟
原來剛吃下去的時候一樣嗎？」

「不過人…小孩子的恢復力是很強的，雖然損傷有些重，但是好好的養起來，少
掉的部份雖然不會跟原來的一樣，甚至還有些傷疤，不過跟一般人一樣生活自理
是沒有問題的。」

「記住，這個地方不是你們可以掌握的，經過了犧牲、奉獻、以及鎮壓，這塊土
地才會是這樣能夠安穩生活的地方，」阿智表哥臉上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
「當你們違背了某些規矩時，就必須付出某些代價，來將破壞的平衡給恢復，而
當沒有代價可以付出的時候…」

阿智等了好一會兒，阿智表哥卻沒有接下去說，只是又對著他露出取笑般的笑，
轉身一拐一拐的進了房間。

阿智聽得不是很懂，回家以後問陳爸爸，陳爸爸只是溫和的摸摸阿智的頭，也不
問他是從哪聽來的。

「你會懂的，阿智，總有一天，一定會懂的…」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