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阿智好不容易挑好魚刺,抬頭一看屋外已經是昏暗了半邊,一驚之下丟下筷子收
拾好空便當盒,匆匆忙忙的往外跑。

一邊跑還不忘一邊喊著,「你記得要把魚吃掉,我明天再來啊。」

坐在旁邊以手拖腮的阿智表哥也不管阿智是不是看到了,揮揮手表示知道了,就
只是盯著那剛挑好刺的魚看。

那尾香魚已經看不出來原本是條魚了,魚肉讓阿智用筷子翻了一遍,白白的碎魚
肉堆成了一小堆,已經看不出原來讓阿智垂涎的美味,旁邊的桌上還散著魚肉沒
挑乾淨的魚刺。

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裡嚼,雖然是讓阿智給撥碎了魚肉,口感沒有原本好吃,可是
鮮魚的味道還是香甜。

阿智表哥嚼了幾口往著桌上一呸,一根細小的魚刺讓吐在桌子上,細細的嚼過後
才嚥下了口中的魚才又去夾,就這樣吃一口吐一根,吃的又慢,天全黑了才讓他
把整尾魚都吃完。

吃完了魚,他也不去動其他菜,撐起拐杖站起來就走出神明廳,緩步的走在屋廊
中。

走到一半,扭頭望向窗外,看著空無一物的曬穀場許久,似是取笑的勾了下嘴角
,開了旁邊房間的門進去。

只留下照著月光,無比安靜的曬穀場。


阿智當晚啃著半尾香魚肚子,看著姐姐挑開尾部的厚肉送進小妹的口中。

「我也想吃尾巴。」阿智一邊說還一邊呸呸呸的往桌子上吐魚刺,陳姐姐一巴掌
就往他頭上扇了下去。

「沒規矩,看你噴的桌上菜都是你的口水了,」陳姐姐用湯匙挖了飯菜餵妹妹,
「你會挑刺妹妹不會,你想讓妹妹哽到嗎?」

阿智揉揉被打的地方嘴裡嘟囔著,陳姐姐又是一記狠瞪,嚇得他縮了脖子捧著碗
猛扒飯,不敢再對魚肚子有意見。

「還有,你不要老是在大厝那邊待那麼久,」陳姐姐端起自己的碗撥了兩口,「
那地方那麼陰,上完香就該回來了,搞不懂你在那裡玩什麼。」

「沒有玩啊,」阿智故意把空心菜咬出聲音,「阿就拜拜收東西,妳不是也這樣
?」

「阿智啊,」一直都默默吃飯的陳爸爸出了聲,「你姊姊說得沒錯,不要在那個
地方玩,也不要亂開那裡的房間,知道嗎?」

「喔~,好~啦~」阿智拖著長音不甘願的應下。

要知道那大厝可是村鄰裡眾玩伴眼中的鬼屋,平時連靠近點都不敢,他連去了一
個月送飯上香,他在玩伴們的心裡可是大大的風光,幾個平時就皮的還要他暗地
帶他們進去看看裡頭有什麼,他想也不想的就應下了,現在也不知道帶進去會不
會挨罵。

隔了幾天他再去送飯的時候,卻讓一群孩子給堵在了半路上。

「陳啟智你是詐騙集團。」

領頭的那個孩子指著他說,阿智低頭用腳尖搓著地,暗暗的想著該怎麼脫身。

「你說要給我們進去大厝看的,結果又不可以,你是詐騙集團的,我們以後不要
跟你玩。」

阿智猛一抬頭,只見一群孩子們扭頭就要走,急急的叫住他們。

「好啦好啦,給你們進去就是了,」阿智看這一大群孩子,又心虛了起來,「可
是不可以很多人,會被看到。」

本來這群孩子就是讓領頭的叫來,真正想進去的卻沒幾個,最後只跟了幾個比較
膽大的男孩和一個小女孩去。

要進誰都不敢進的大厝,一群孩子緊張又興奮,阿智說什麼不可以喊叫、不可以
亂開房間、不可以自己一個人、不可以這個那個的,全都無條件地應下了。

偷偷摸摸的進了大厝,平時就沒什麼人氣的屋子今天顯得更加安靜,男孩們跟在
阿智身後進了屋子,跟到神明廳看著阿智上香收東西,繞了半圈看沒什麼稀奇的
膽子也開始大了起來。

一個男孩開了對著曬穀場的門,「你們看這院子好大。」

四合院的中央都會有塊大大的空地,一年四季曬衣、曬穀、喜慶、過節、辦桌都
在這塊空地上,這些孩子生活的環境都差不多自然也沒少看過這樣的曬穀場,只
是這四合院的曬穀場楞是比他們家都大上幾倍,看過去還比土地公廟口前的空地
還大上一些,幾個孩子樂呼呼的就往裡頭跑。

「喂,不要啦,」阿智站在門邊輕聲的喊,「快走啦,我會被罵捏。」

男孩們正在興頭上哪裡會聽他的,在鋪得平坦的水泥地上奔跑翻滾,把阿智急的
都要哭出來了。

「欸欸,我們來玩吧。」

「玩什麼?」

「對啊,要玩什麼?」

「玩…一二三木頭人?」

「好啊好啊。」

一群孩子很快的就分配好遊戲,當鬼的孩子站在邊邊背對玩伴,口裡開始喊,「
一、二、三~~木頭人!」

那孩子一轉頭,一陣狂風突然刮過來,吹起的風沙湮了眼睛讓人都看不見,風刮
了好一下才停,一群孩子讓這陣涼到皮底下的風給嚇得不敢動彈,你看我我看你
,頓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知道是誰先開頭,扭頭就往門口跑,也不管讓他們撞倒的阿智,一群人一溜煙
就跑得不見人影。

阿智揉揉摔疼的屁股站起來,趕緊要把那被打開的門給關起來。

「別關了,」阿智表哥一拐一拐的走出來,似笑非笑的看他,「已經跟出去了,
關了也沒用。」

「那…那怎麼辦?」雖然不明白阿智表哥說的是什麼,阿智直覺地知道似乎不是
什麼好事,「阿智表哥,我回去會挨罵的,我媽會打我,怎麼辦?」

阿智表哥哼笑了一聲,坐到丞相椅上拿起筷子吃菜,不理會哭喪著臉的阿智。

「阿智表哥,怎麼辦啦?」阿智鼻涕眼淚開始流了出來,「我會被我媽打的啦,
她這次一定會拿棍子打我啦。」

阿智表哥吃了一會兒菜,見阿智沒有消停的樣子,無可奈何的放下筷子。

「現在跑出去了,我又不能追回來,只有等那東西自己回來我才能處理,」阿智
表哥拿神桌上供著的神酒下來倒了一杯,伸手遞給阿智,「喏,喝下。」

阿智抽抽噎噎的接過杯子,他的生長環境裡沒有一個小孩不偷喝兩口大人的酒,
就連陳媽媽用酒精濃度高的私釀酒燉燒酒雞他都跟著吃,這神酒只是米酒,阿智
一口喝下根本就不覺得怎樣。

「?」喝下以後阿智卻不哭了,只是懷疑的看著空空的杯子,「怎麼沒味道?」

這神酒也是他剛換上的米酒,剛剛入喉的卻不是他習慣的米酒味,而是一種帶著
清香的水的感覺。

「你這小鬼頭怎麼喝的出味道,」阿智表哥斟了一杯自己喝,「回去吧,很快就
可以解決的。」

阿智忐忑不安的回家,晚間才剛吃完飯,阿智家就來了一名婦人詢問有沒有看到
他們家的孩子。

「我…我不知道…」阿智怯怯地說著,一下就讓陳媽媽給看出不對來。

阿智今晚特別乖巧,吃飯前不守電視、不亂翻那些玩具,吃完飯還乖乖的就回房
了,完全沒有平常折騰人的模樣。

往阿智身上扭了幾下,還抄起了雞毛撢子,才從阿智嘶啞的哭喊中聽出傍晚的事
情,這下陳媽媽跟那婦人大急,趕緊問了有幾個孩子進去了大厝,匆匆的打電話
問人。

沒多久廟口前就跪了一排被打得又哭又叫的男孩,連原本那婦人在找的孩子也給
找出來修理了一頓,像是比賽似的一個比一個哭號的還大聲,只求大人看在他們
哭得那麼賣力的份上少打兩下。

原本一群孩子還埋怨阿智把他們供了出來,可是看到阿智小腿上那沒比他們少的
黑青,心理也不怪他了。

誰都知道陳媽媽平時碰都不碰家裏的孩子一下,可是要犯了錯,打得比誰都狠。

「美珠,美珠,」一個年輕婦人一臉急切的匆匆跑來,「有沒有看到我家享ㄟ?
他到現在還沒回來。」

阿智聽了心裡忍不住一抽,連哭都忘了哭。

享ㄟ正是那個當鬼的孩子。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鳳鳴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