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的人就像暴露狂，無法忍受沒有人看

柳爺爺回到房間，看見孫子蹲在罈子前面，洗墨卻像是沒發現一樣，只是盯著那罈子蛇酒

看。

「洗墨，你怎麼啦？不舒服嗎？」柳爺爺這才發覺洗墨的不對勁，擔心的看著孫子。

洗墨搖搖頭，又搖搖頭，「…只是，突然頭有點暈，我沒事。」

「真的沒事？」柳爺爺看洗墨蒼白的臉色，不因為洗墨說沒事就放下心來，「是不是身體
哪裡不好？有沒有去看醫生？」

「爺爺，我真的沒事，」洗墨勉強扯開一個難看僵硬的笑容，「大概是裡面空氣不好…有
點頭暈。」

柳爺爺聽洗墨這麼說才點點頭，環視這個房間，「也是，這房間一年到頭沒開過幾次，裡
頭悶得很，既然這樣就出去吧，不要在這裡面了，啊。」

跟著柳爺爺回到客廳洗墨灌了三大杯溫開水，手才漸漸停止顫抖、也慢慢的冷靜下來。

看洗墨這個模樣，柳爺爺反而更憂慮，該不會是去看那罈蛇酒被衝煞到了吧，如果是這樣
那可不好。

思索了一下，柳爺爺走進廚房，洗墨做在客聽只聽見柳爺爺在裡面拿起東西又放下的聲音
，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過了一下子，柳爺爺拿著一杯溫開水走了出來。

「洗墨，來這個喝下去。」

洗墨疑惑的接過杯子，往裡頭一望不禁苦笑起來。

溫開水裡面浮著點點黑色的紙灰，邊緣還可以看到一點鹽巴跟茉草末，想來柳爺爺是認為
他讓不乾淨的東西衝煞了，於是沖了淨符的符水要幫他壓驚。

「爺爺，我不用喝這個…」洗墨想把杯子放到桌子上，半途卻被柳爺爺的手推回來。

「洗墨，爺爺知道你們年輕人不信這個，可是爺爺年紀大，見識比你們多一點，你就喝了
不會怎樣的。」柳爺爺像是在哄小孩一樣的哄洗墨喝下那杯符水。

「爺爺，真的不用…」

「欸，爺爺的話你不聽了？快喝快喝…」

洗墨拗不過柳爺爺的堅持，只好一閉眼就把那杯又鹹又苦的符水給一口氣灌了下去，放下
杯子的時候裡面就只剩下一些黑色的灰渣，洗墨盡量不去想其他被他喝下去多少。

柳爺爺看著洗墨大口大口的灌下那杯符水，才滿意的笑了起來，像是哄小孩一樣的讓洗墨
再多吃點餅好清清口中的味道。

洗墨一邊咬著餅，一邊感到奇怪，這樣的符水他也在阿輝那邊喝過幾次，從來不覺得心裡
有什麼牴觸，怎麼今天要喝這杯符水就覺得那麼的反感呢？

洗墨想想將原因歸在阿輝家的符水可能比較好喝，不像剛剛那杯一樣又苦又鹹，所以才會
覺得阿輝家的符水他比較能夠接受。

離開祖父家回到公寓天色已經全暗了，屋裡燈光明亮，廚房裡傳來鍋盆相碰的聲音，還可
以聞到鮮美的肉湯香味，洗墨隨手將包包往沙發上扔著，柳媽媽從廚房走出來看到洗墨的
動作立刻豎起柳眉。

「洗墨，我跟你說過不要把包包丟在沙發上，你整天在外面跑包包很多灰塵的。」
柳媽媽一邊說，一邊把洗墨的包包拿起來放到旁邊的藤架上。

「爺爺打電話來說你剛剛去找他，被他二樓那罈蛇酒給嚇到了，叫我要帶你去廟裡上個香
，你怎麼會突然想到要去爺爺那裡？」柳媽媽一邊說一邊往廚房走進去。

「…沒，就去看看他。」洗墨回答著坐到沙發上，汝汝從旁邊拿著一張圖畫紙蹦蹦跳跳的
坐到洗墨的旁邊。

「哥哥，你看，是汝汝畫的喔。」汝汝攤開色彩繽紛的圖畫紙展示在洗墨眼前。

「哇，畫的好漂亮，」洗墨接過圖畫紙，摸摸汝汝的頭，「汝汝好厲害。」

洗墨的稱讚讓汝汝笑瞇了眼睛，開始指著圖畫紙叨叨絮絮，一個一個解釋她畫了什麼東西
，以及圖畫紙裡面的故事。

洗墨陪著汝汝童言童語的同時廚房傳出熟悉的飯菜香味，鮮美的湯頭香味瀰漫開來，光是
聞著味道就叫人食指大動。

稍晚的時候柳爸爸回到家裡以後，將到門邊迎接他的汝汝一把抱起來舉高，惹得汝汝咯咯
笑著，又跟洗墨說了幾句話、問問最近學校的近況，儼然就是個標準的好父親。

柳媽媽將剛燒好、熱氣蒸騰的飯菜一一擺桌，走出廚房看著親愛的丈夫和兒女的互動，「
你們都快去洗手，可以吃飯了。」

飯桌上，柳爸爸跟柳媽媽三不五時閒談著，汝汝偶爾冒出幾句童稚的發言讓人會心一笑，
柳媽媽還時常叮囑兒女多吃些蔬菜。

洗墨一邊把煮得軟爛的芥蘭放進嘴裡，一邊看著正在說笑的父母，汝汝正在咬一塊排骨上
的肉，啃得滿手滿嘴的油。

眼前再普通不過的日常景象是許多人每天都看到習慣，猶如本來就該存在的情景，卻是洗
墨曾經極度渴望的。

「對了，」洗墨喝著熱湯，像是突然想到的說，「爺爺說，我小時候會吵著自己的圖畫會
動，是真的嗎？」

聽洗墨這麼說，柳爸爸與柳媽媽面無表情的看著洗墨不發一語，洗墨也不再多說或者解釋
什麼，就只是在他們的注視下一口一口的往嘴裡塞入飯菜。

柳爸爸和柳媽媽見洗墨若無其事的樣子，互相望了對方一眼，像是聽洗墨說了什麼笑話一
樣笑了起來。

「什麼圖畫會動，說什麼天方夜譚的。」柳媽媽夾了一筷子四季豆放在汝汝碗內，好笑的
看小女兒因為不想吃而皺起臉。

「是在說你小時候在說你吵著說以後要當畫卡通的人吧，你現在念的不就也是這個的專科
嗎？」柳爸爸笑著說。

「嗯…大概是吧，」洗墨收拾好自己吃完飯的碗筷，「我吃飽了。」

洗墨回到房間內重重躺到床上彈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慢慢吐出。

或許是離開這樣溫馨的氛圍太久了，莫名的才吃這樣一頓飯，他就覺得身心疲憊。

曾經他非常的渴望這樣溫情如水的家庭，渴望到在小學的時候會看著拉著父母的手一起回
家的同學，楞楞的望著許久許久。

曾經他也擁有過這樣的家庭，有安穩可靠的父親、溫柔賢慧的母親，會教導他、愛護他、
在他睡著了以後替他拉被、天冷的時候囑咐他添衣，因此才會在一夕之間失去的時候，感
到無所適從。

他也曾經夢想過，有一天他可以回到父母身邊，過著父慈母愛、兄妹和睦的家庭生活；可
是當這樣的盼望到最後已經變成一種奢望的時候，就像拿著玻璃水晶球，用冷漠又無趣的
眼神隔著一層玻璃看著裡面的雪景。

如今這樣猶如夢中的溫馨家庭，就像是原本已經不抱希望甚至沒有任何期望，但是卻突如
其來送到他面前來的大獎，充滿了譏笑與諷刺。

煩躁的從床上一翻而起，洗墨隨便翻出紙筆開始塗鴉，當一隻蝴蝶翩翩的出現在紙上以後
洗墨才停下筆來。

洗墨拿著圖紙，上面的蝴蝶仍然動也不動沒有任何反應，就只是一隻紙上的蝴蝶。

洗墨咬了下唇，朝著關上房門看一下，確定應該不會有人突然走進來以後，猛地一下對著
紙上的蝴蝶用力吹氣。

紙上的蝴蝶就像是被洗墨猛然的吹氣給驚擾了，驚慌的顫翅而飛，在空中拍打翅膀幾下、
停留在空中幾秒後，蝴蝶又停下動作直直的往下墮落。

洗墨急忙將紙身出去接住蝴蝶，蝴蝶一碰到紙張立刻像是水滴掉入水面，在紙張掀起層層
漣漪後回復平靜，再將紙張拿起來看的時候，蝴蝶看起來原本就是在紙張上一樣，動也不
動。

洗墨嘴角微揚，在學校的時候刻意畫了一大堆普通的圖，其中夾雜了一兩張應該可以活動
的圖，發現圖上畫的東西像是被什麼刻意壓制一樣只能略略抽動末端，無法隨著他的心意
活動。

雖然不知道為了什麼，但是他的能力的確是被壓制了，若不是看見了那張帝江圖的小腳微
乎其微、幾乎差點就讓他忽略過去的挪動，他都真的要相信他失去畫圖成真的能力了。

正思量著接下來該怎麼辦，手機的聲音響起，在安靜的屋內顯得特別突兀。

洗墨翻出之前那隻智慧型手機，觸控螢幕上一片黑、什麼動靜都沒有，洗墨便往旁邊一扔
，開始在床上、桌上、包包裡翻找聲音來源，最後終於在一疊衣服下面找到那隻因為撥不
通電話而被他亂塞到角落的3310。

拿起手機看著螢幕上面閃爍著的名字，洗墨以手拖腮盯著手機看了好一下子，才按下通話
鍵，將手機放到耳邊。

「喂？」